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 第42节
??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,转头问裴瑜:“陛下呢,陛下如何反应?” ??裴瑜见他神情激动,眼含期待,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。 ??江山云:“说啊!” ??裴瑜:“陛下——准他官复原职。” ??话音刚落,身边的桌子终于不堪重负,裂开在地。 ??江山云怒气冲天:“他算什么狗屁官!陛下才登位几天,就学前朝开始铲除异己了么?” ??“厚之慎言,慎言!”裴瑜连忙拦住要往外冲的他,低声劝道:“昔日在京中时,易大人素来喜欢你,我知你心中悲痛,可你要忍耐,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。” ??江山云双目通红:“那什么时候才是?” ??裴瑜沉声:“等。” ??等民怒人怨,等事态激烈,等西北吹来东风。 ??他和江山云远在益州,手下常备军不足五千,西北驻地却足有五万,其中三万牢牢握在景越手中,唯一的陇北营态度不明,更不用说遍布天下的绣衣局探子和京畿重军,贸然起事就是找死。 ??江山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,等最初的悲痛过去后,他才摆摆手,眼底仍是红的:“我没事了,你放开我。” ??裴瑜忧心地看着他:“不止易大人,京中但凡主战的大臣家中多少都出了点事,经此一事,朝中恐怕再无人敢言战了。” ??江山云跌坐在椅子上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 ??室内一时静默无声。 ??风吹过窗外的树梢,发出沙沙声响,突然一道人声插.进来,屋内颓然的气氛一扫而空。 ??“需要帮忙么?” ??“什么人?” ??江山云霍然站起,地上碎裂的瓷片击破窗纸,直朝外面的树梢飞去,同时裴瑜快步打开房门。 ??树梢一阵晃动,宁长风避开瓷片,落在房门前。 ??“是你!”裴瑜惊异地看着宁长风,他和江山云在府上的戒防上面花了大功夫,就是绣衣史来了也得在府外绕圈,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后院。 ??上次试武,这个哥儿竟然对他们是有所保留的! ??他往后速退,发现不对的护卫立即聚集,拉起弓箭将宁长风包围了个严严实实。 ??宁长风却泰然自若,他站定在门口,左右扫了眼聚集如云的黑衣护卫,摊手对江山云道:“我是来找两位大人谈合作的,怎么还动刀动枪的。” ??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,不像他本人,倒有些像如今在京中为虎作伥的那位。 ??江山云脸色铁青,自家府邸被如入无人之境,任谁心情也好不到哪去:“你听到多少?” ??宁长风如实道:“来时正好听到易大人精尽人亡那一段。” ??那就是听全了。 ??裴瑜挥退护卫,笑脸将宁长风请进屋内,重新关了门,又朝江山云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稍安勿躁,这才道:“既然已经听到,我们也不瞒你,当今圣上软弱无能,偏信小人之言,连易大人那般兢兢业业的忠臣都被杀害,朝中上下忍无可忍的人绝不止我们二人。” ??宁长风平静道:“的确,兵权不在你们手上,忍不了也得忍。” ??被戳到痛处,江山云刚歇下去的火气又窜起老高,他站起身骂道:“当初请你做教头不做,如今跑过来说什么风凉话,彰显你能耐大?怎么不继续做你的隐士去了?” ??他义正词严,裴瑜在旁拉都拉不住,生怕宁长风一个挂脸走了。 ??他走不要紧,若是将今日听到的话散出去,又不知要徒增多少事端。 ??怎知宁长风对这番谩骂并无甚激烈反应,反而点了点头,道:“你说得对,我以为我是个局外人,自以为在用足够清醒的目光看待世上草木枯荣,说穿了不过是在逃避现实。” ??见他爽快认下,江山云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。 ??就听裴瑜接上去问道:“那你今日来找我们是——” ??宁长风:“我要入伍。作为回报,我帮你们解决皇帝安插在西北驻军的亲信。” ??* ??盛京,皇宫大殿。 ??才下了朝,百官依次退出,坐在龙椅上的景越舒了口气,登基一年多,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畅快。 ??自打易中明死后,那些整日叫嚣着要打仗的老家伙们终于清净了。 ??他除下冠冕,闲庭信步地御书房行去。既然没有了反对的声音,议和的事自然就能提上日程,他得私下和几位大臣好好商议,最好尽快将此事安排下去。 ??北羌部族年年南下掳掠,无非就是乞些粮食,他北昭国地大物博,施舍些给他们就当是喂狗了,犯不着天天打仗。 ??不知那些主战派天天嚷嚷个什么劲。 ??御书房门口站着几位大臣,均是主和派的,见到他急忙迎上来,笑脸上堆满了褶子,景越受用地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去。 ??傍晚时,宫使悄悄在景越耳边附道:“陛下,江太傅已在太和殿外静坐一天了。” ??景越倚在栏杆上喂鱼,闻言不以为意:“他爱坐就坐,就算把身上那把老骨头坐散了,易中明也活不过来。” ??何况他作为太子太傅本无实权,景泰蓝那小崽子又早早丧命,若不是念他门下学生众多,在朝中威望颇高,景越早让容衍一并将他宰了。 ??“与他一同静坐的,可还有别人?” ??宫使:“有几位官员在劝返。” ??景越:“退下吧。” ??片刻后,他将手中鱼食一撒,满池锦鲤争先恐后地争夺起来,各种花色的鱼头在水中攒动,搅起一圈圈波纹。 ??“连鱼都知道无利不起早,江仲来你这个老匹夫犟什么呢?” ??“来人,去请容大人去劝一劝他老人家。” ??落日流金,铺洒在巍峨的大殿前,空旷的广场上盘坐着一位老人,他身着深蓝色的太傅服,双目微阖,脸色因暴晒一天而发白。 ??身边站着的几个官员也劝不动了,个个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。 ??这时,一队禁军从殿前鱼贯而出,领头那人身穿甲胄,五官深刻如刀削,只见他走到江仲来面前:“太傅,天色已晚,请回吧。” ??江仲来睁开眼睛,看了眼对方:“贺统领,老夫无意与你争论,不要多管闲事。” ??贺明章闻言眉头紧锁:“我身为禁军统领,维护皇宫内外秩序是我本职,您这是让我为难——” ??他话音未落,只听得江仲来高声道:“陛下,老臣静坐在此不为别的,只有几个疑惑等您解答!” ??“江太傅!” ??那几名官员脸色大变,纷纷以袖掩面,有几个已经偷偷离开。 ??禁卫军已半刀出鞘,仿佛下一秒就要架到他脖子上。 ??江仲来不动如山,声音洪亮:“其一,您说宫变当日乃绣衣局首领容衍心生不忿刺杀先帝,又挟幼太子潜逃在外,如今却推出副史段弘顶罪,让他官复原职是作何解?” ??“其二,您既承先帝遗诏得登大统,缘何从未见您用过传国玉玺?可否拿出来让百官一见?” ??贺明章脸色垮得都要掉到地上,见江仲来越说越离谱,连忙打了个手势:“抓起来,送回太傅府!” ??立刻有禁军按住江仲来的手脚,意欲强行将他拖出去,身旁守着的官员连忙上前阻止:“使不得啊使不得,太傅大人年老骨脆,经不得你们这般蛮力,来日传出去,叫天下人如何想?” ??贺明章沉脸盯着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头,最终还是挥手让禁军放开了。 ??谁知刚一得自由,江仲来便朝殿前的盘龙柱上撞去! ??“拦住他!” ??“快!” ??今日若是让他死在殿前,明早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。 ??贺明章脸色大变,眼看他就要撞上大柱血溅当场,说时迟那时快,只见一道红影自殿后飞出,一脚将他踹了开来。 ??这一脚没留余力,只听一声脆响,江仲来的手肘骨砸落在地,这回是真碎了。 ??“要死死家里去,别平白脏了这地。” ??来人一身红衣,艳得滴血,脸上扣一张银质面具,露出的唇形红润优美,吐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刻薄。 ??“贼子!”江太傅捂着骨折的手骨,痛得面部扭曲仍不忘大骂,看向容衍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 ??容衍扬唇一笑,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,他负手慢慢走到江仲来面前,弯腰盯着他眼睛道:“我是贼子,你是忠臣,那又怎样呢?” ??江仲来忍着剧痛昂首对视:“朝纲不正,佞幸当道,易大人不过是心疼民生艰难,不愿再加赋税,便被你以桃色之名杀害,污他生前身后名,苍天不会饶过你的!” ??容衍抚掌而笑:“好气节!” ??他拿出一纸书信扔到江太傅面前:“我近日收到一封寄往西北的传书,是你那好侄儿江山云写的,你猜他写了什么?” ??江仲来冷哼,扫都不扫那书信一眼:“我江家人行得正坐得端,不怕你查!” ??容衍轻笑:“是么?” ??他再次俯身,凑近了在江太傅耳边低语几句。 ??江仲来瞳孔慢慢睁大,他顾不得受伤的手,连忙抓过信纸展开,脸色已渐渐地白了。 ??容衍直起身,面具下的眼尾扬起一抹笑。 ??“天色已晚,陛下仁爱,让我劝太傅您早些回府,现在可能回了?” ??江仲来将那信纸攥成个球牢牢握在掌心里,一时忘了手肘剧痛,竟就这么撑着地站了起来,也不要人搀扶,跌跌撞撞往午门外走去。 ??“来人,护送太傅大人回府。” ??立即就有两名绣衣史飞出,一左一右架住江仲来离开了。 ??天色向晚,天际蒙上一层阴翳的黑,殿前重新恢复空荡,只余禁卫军例行巡逻,玄黑铁甲反射着月光。 ??容衍仰头看了一眼月亮,转身便要离开。 ??路却被堵住了。 ??贺明章挡在他面前,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,眼底神色复杂:“我以为你死了。” ??容衍侧头一笑,银质面具在月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:“那不是皆大欢喜么?” ??说完绕过他离开,只留贺明章独自一人静静站了很久。 ??* ??出了皇宫,容衍便一个趔趄,扶着墙根才勉强站住,浑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。 ??幸得夜色深黑,无人看见。